Tuesday, February 15, 2005

瑪利亞是人類解放的主體和客體

對瑪利亞──耶穌的母親,在不少信徒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,她亦為信徒帶來慰藉和心靈的支持,更有不少團體以她為學習的對象。自古至今,她都擁有無數的稱謂和形象,而最為人熟悉的莫如耶穌的母親、童貞女。這些稱謂雖有其神學上的意義,但在父權社會文化的影響下,則只能反映女性傳統的一面,亦只是男性心目中的女性形象,有論者認為這樣會忽略了她的獨立身分,也未能為受壓迫的婦女帶來釋放。

然而,當我們仔細閱讀和反省路加福音中瑪利亞說出的讚主曲,當中所展現的是一幅象徵人性和社會解放的圖象,不單她自己從種種社會壓迫中得到釋放,社會中其他貧困和無權勢者亦獲得舉楊。作為一位羅馬帝國統治下的猶太女性,瑪利亞可謂代表著貧困卑微的一群,她自己出身於平凡家庭,特別在當時,女性根本沒有任何地位,更不能公開與男性談話、她們不能到聖殿朝拜,當時的男性甚至在祈檮中感謝上主沒有讓他們生為女性,這些足見女性地位之低微。但上主揀選了瑪利亞這位平凡的女性與祂合作,實富有非常積極的意義,難怪瑪利亞說「因為他垂顧了他婢女的卑微,今後萬世萬代都要稱我有福」(1: 48)。

瑪利亞所代表的不只是經濟上貧窮的人,她更代表了那些沒有自強能力的人,如被貶低地位的人、鰥婦、孤兒、無力自顧者等,綜合來說,即是受壓迫的一群。但上主偏偏選中她作為建立公義社會的伙伴,正如舊約中所記載的不少先知都是出身寒微,上主亦揀選並派遣他們釋放以色列人。可見被視為卑微婢女的瑪利亞獲得了上主的眷顧而得到解放。

然而,讚主曲表達的信息不謹於此,透過瑪利亞的信德,她參與了救贖工程,成為解放的主體。讚主曲的核心思想正是對比了「心高氣傲」、「有權勢」、「富有」的人與「卑微貧困」和「飢餓者」的命運。前者「被驅散」、「從高座上被推下」、「空手而去」;後者則被「舉揚」,獲「飽饗美物」(1:51-53),瑪利亞指出上主正是要改變現時不公義的社會秩序,批判社會上的剝削和壓迫,這與整本福音的主題貫徹一致。耶穌的使命正是「向貧窮人傳報喜訊,向俘虜宣告釋放,向盲者宣告復明,使壓迫者獲得自由,宣布上主恩慈之年。」( 4 : 18-20 )讚主曲正是預示天國來臨的前奏曲。

上主並非對世間疾苦無動於衷,任由人類互相壓榨,祂的計劃正是要改變這種不公平的狀況,而派遣其子耶穌基督來到世界,最後死亡復活,正是宣告基督已戰勝世界。瑪利亞作為基督的母親、救贖計劃的參與者,亦使她成為解放者的主體角色,由她口中預示基督來臨的使命是最適合不過的,這無疑突出了她的先知性使命和角色,及對貧窮者憐憫之心。

我們作為基督信徒亦應明辨自己的先知角色和使命,仔細觀察周遭發生的事情,留心時代徵兆,作出分析和反省,並對貧窮受壓迫者多加關懷、憐憫和扶助有需要的人,特別是邊緣社群和女性,因為她們是最受忽略、蔑視和輕看的一群。

對於身處環境較佳的信徒,更有需要體驗弱少者面對的處境,選擇優先關懷貧窮弱小者,並以各種方式來表達對他們的支持,以堅毅決斷的態度發出正義的呼聲,即使面對種種障礙亦應對上主滿懷盼望,正如瑪利亞相信上主不會對充滿壓迫的社會置諸不顧,始終有一天會改變這種狀況,因而透過讚主曲道出了耶穌基督介入歷史的使命和帶給人間的信息。

Thursday, February 10, 2005

書介 : The Poor Woman: A Critical Analysis of Asian Theology 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Fiction by Women

Book review 書介

書  名 : The Poor Woman: A Critical Analysis of Asian Theology 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Fiction by Women
作  者 : Wai-Ching Angela Wong(黃慧貞)
頁  數 : 176頁
出  版 : New York: Peter Lang
出版日期 : 2002年

被視為後殖民理論巨擘的文化評論學者薩依德於早前逝世,不但引起學術界的婉惜,更令一直爭取巴勒斯坦取 回土地重建家園的人士深感哀痛,因為薩依德在著作豐厚的同時,亦是一位積極投入社會運動和社會批判的知識分子。他的重要著作《東方主義》正是揭示西方為了 鞏固自己的利益和權力地位,如何透過種種媒介製造知識,將西方心目中的東方形象呈現出來,以延續殖民者在殖民地的影響力,是西方霸權的表現。作為讀者的我 們,在閱讀任何文本時,都要帶批判的眼光留意原作者的角度。

自二十世紀初,在亞洲及其他第三世界地區,一些基督宗教的神學家紛紛提出批判,指歐美神學自視為普世 性的神學論述,亦是西方霸權表現一例。他們展開了建構具本地特色的神學,與之抗衡,在神學討論中加入階級、種族、性別及民族身分等原素,這種本土神學無論 在內容及方法上都有別於西方神學。

由於大部分亞洲國家都經歷殖民的歷史,而且不少地方在獨立後仍擺脫不了殖民地文化遺留下來的影響,加上亞洲的多元宗教及文化背景與西方以基督宗教為主的社會迥異,因此,亞洲神學家欲強調其亞洲身分和特色,以識別於西方主流神學實屬無可厚非。然而黃慧貞在 其新作《貧窮婦人:對亞洲神學及中國女性小說的批判分析》中,卻指出在亞洲神學論述中,這個與西方對壘的「亞洲」身分已牢牢建立,並已達到一個地步,若神 學論述並非有關國族、其人民和本土傳統及文化身分的重建,幾乎不被視為亞洲神學。黃慧貞雖認同神學應認真對待帝國主義及殖民主義等元素,卻認為將亞洲描述 為一整體,將亞洲人民均視為對抗西方帝國主義入侵的英勇戰士,無疑是忽略了亞洲人民的多元化生活及實踐經驗,特別是今日的亞洲女性。「貧窮婦人」這形象實 在是簡單化了亞洲女性的多元化經驗。因此,作者建議亞洲神學必須具有轉化的遠象,為那些處身不同壓迫和剝削的亞洲人民充權及尋求解放。

為了闡釋如何建構另一種亞洲神學的可能性,黃慧貞建議採用「講故事」的方式了解人民的生活經驗,她更 以香港兩位女作家西西和吳煦斌的作品為例,並輔以後殖民理論對女性主體性的分析技巧,挑戰東西對立模式的反帝本土神學,同時質疑當中的單一女性形象。她的 分析提供了以「講故事」作為展現多元女性經驗和游走的女性自我身分之範例,是從事實踐神學的一種新媒介。

如果各位曾閱讀兩位香港女作家的小說,必會認同作品的豐富想像和創意,以及故事中主人翁如何在平凡的 都市生活中相互聯繫,在日常生活的掙扎中互相扶持。這些故事正好代表了香港既曾是殖民地,亦是現代都市的混雜文化特色,反映社會中普羅大眾真實的一面,在 香港土生土長的我實深感認同。看這些故事亦提醒我其他無數發生在周遭的故事和人物,他們都不是銳意反對殖民或當權政府,從而建立其民族身分主體,又或是活 在三餐不繼的貧窮生活當中,但他們都受著其他方式的壓迫和歧視,如生活相對安定的新移民、爭取居留權的港人內地子女、不同性傾向人士,以及少數族裔人士 等。他們的經歷可能被視為無關痛癢、不太悲慘;其聲音往往被壓抑,生活中的掙扎故事不獲聆聽。故事神學可讓大家聆聽這些有血有肉的故事,並從中學習欣賞多 元及不同。她引用神學家Paul Ricoeur的敘事理論,指出這「講故事」過程不是單向和全然由作者操控,而是一個不斷開發和轉化的空間,讀者和故事中的有關人物都可參與故事的講述。 這亦是神學家投身社會、透過神學實踐信仰的地方;神學論述成為政治實踐的其中一個前線陣營。

此外,在書中黃慧貞更透過分析西方及亞洲女性神學家有關基督論的論述,進一步證明單一的亞洲神學建構 的局限性。她認為唯有真正欣賞新約中初期教會的多元基督論敘述,才令亞洲女性基督徒的不同經驗得以被肯定,並能發展其多元主體性。她所引用日本女神學家絹 川久子(Hisako Kinukawa)對馬可(馬爾谷)福音中有關耶穌的描述尤具啟發性。當中的耶穌並非一位英雄人物,而是一位身處猶太社會中的文化邊緣、有待解放的猶太男 子。他與幾位女性的相遇不但改變了她們的一生,更令耶穌跨越邊界作自我轉化。而且,耶穌同樣面對挑戰、挫折、焦慮和生活中的失望。以這樣的有血有肉的耶穌 比照我們的生活,令遭受不同經歷的亞洲女性更能身同感受。

當從事神學耕耘時,若過於強調亞洲的獨特性、團結性和一致性,很容易墮入忽略不同的陷阱中。因此,我們需要時常警醒,以真正開放和互動的方式讓不同境況的人士有機會訴說自己的故事,使他們成為神學的主體。

刊於香港基督徒學會刊物《思》第 89 期 (2004 年 5 月)

Wednesday, February 9, 2005

婦女神學淺談

世界各地,絕大部份的社會都是以男性為中心,婦女運動的興起,可以說是對歷來把男性現為人類中心的文化的一種回應和抗議。基督宗教在人原社會滋長和發展,自然亦深受父權主義的患想影響;女性主義神學或稱婦女神學,正是因應這種以男性為中心的傳統神學而產生。

婦女神學乃探討兩性關係的神學
無可否認,過去幾十年神學發展迅速,但即使革命性的神學,如:解放神學和政治神學,女性角度或女性在其中的角色依然不夠明顯,女性擔任輔助性角色仍被看作理所當然。因此,有感在社會和教會中被抑壓的女性,認為有必要發展一套更整全的神學,以重新檢視歷史和文化中的人類形象;婦女神學可以說是探討兩性關係的神學,並找尋出一種適合的神學表達方式。

可能有人認為,婦女神學提倡以女性為主體來研究神學,不是挑戰傳統神學嗎?似乎有製造分裂和破壞和諧之嫌。其實,說婦女神學挑戰傳統轉學在一定程度沒錯,但這不是其目的,而只是手段。其目的是建立一套更完整的神學,為被受壓迫者重尋完整性,改變教會的男性主導意識,這種意識跟如何詮釋聖經、教會傳統和歷史有莫大關係。若教會能改變這意識,客讓女性有更平等和更大的參與,則對整體教會來說更有益,因為女性亦可貢獻自己一份給教會,亦反映教會更具包容性。

婦女神學必須具有「女性主義」意識
此外,亦可能有人會問,是否一切有關女性的課題,如討論聖經中的婦女,便可稱為婦女神學?
婦女神學固然較著重女性的探討,會將女性視為主體──既是經驗的主體,亦是反省信仰的主體。然而,不是任何女性的經驗或神學思考都是婦女神學,而是必須具備「女性主義」意識的內涵。亦即是說,研究神學的過程中,必須意識女性本身的意義、尊嚴和價值;亦要認識和體會兩性不平等的社會結構和女性面對的處境,從而反對男尊女卑、角色定型及壓迫女性的言行。因此,即使涉及女性的神學探討,若只從男性角度出發,並忽略了女性本身的主體參與,仍不可視為婦女神學。

「我是誰」
可能接著有人會提出,那麼是否只有女性能從事婦女神學的探究?這又不完全正確。當然,由於重視女性經驗,故由女性鑽研神學是無可厚非的,但又不可完全排拒男性的參與,及要注意不是每位女性本身都具備女性主義意識。正如上文所言,女性必須認識身為女性的意義、尊嚴和價值,並將信念化為具體行動,倡議爭取女性的尊嚴和權利,這可透過不同方式進行,重要的是消除默默承受男性加諸女性身上的角色形象這想法,不要再問「別人期望我做什麼?」,而是問「我是誰?」,故由女性本身做反省,做神學異常重要。與此同時,男性若具備這種意識,亦應與他們一起反省合作,與他們團結一起改善現時不平等的處境,但要清楚他們的反省不能取代女性本身的思想。

全人類的真正解放
跟著而來的問題可能是,婦女神學必定是為女性而做的,跟男性關係不大,即使有關男性亦只是扮演支持女性的角色罷了!

其實這想法不夠全面,雖然由於現時女性在社會處於弱勢;故女性透過婦女運動和婦女神學使自己得解放是不爭的事實,但我們要知道,兩性不平等不但使女性受害,男性亦同樣受壓抑。可能男性有時候因權力上佔上風而扮演既得利益者的角色,但不少男性卻因著這種「男性是強者」的角色定型而受局限,不能自由地表達真正自我,他們亦需要被解放。因此,婦女神學固然是為女性獲釋放而發展,但同時亦關心人性的真正自由,和全人類的真正解放,使男女均不被扭曲,讓男性和女性都不會因著性別主義而受忽視和局限其角色定位。

可見,婦女神學的重點是重尋被忽略了的女性經驗,透過對聖經的新詮釋和展示父權社會對傳統神學的影響,發展一套更具包容性的神學語言和內涵,並強調男女攜手建設教會,破除權力架構為教會中心的神話。同時,以現實處境作反省塑材,探索時代徵兆,對不公平現象提出問題,確認婦女運動的重要性和啟示性。使神學反省更加豐富。